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跨越两个时代的《四十年来之北平》

2000-01-19 来源:中华读书报 谢其章 我有话说

一本杂志生逢其时,恰巧见证了两代江山易主,处在历史的分水岭,这于刊史上还是极少见的,《四十年来之北平》五十年前就处在这个坐标上。1948年5月,报人黄萍荪在上海创办文史杂志《子曰》,共出六期,至1949年4月停刊。《子曰》亦文亦史、亦古亦今,文言与语体并重,风格与风趣兼顾。其要目有:《鲁迅与浙江省党部之一重公案》(歇翁)、《太炎讲学记》(钱基博)、《革命党人的书画》(陆丹林)、《郑板桥手书自传之发现》(杨荫溥)、《谢无量鬻字之始末》(巢章甫)、《梁鸿志生前死后》(连城)、《谈机密》(尧公)、《李时珍的诗》(王重民)、《湖上闲思录》(钱穆)、《徐志摩家书之发见》(陈从周)、《随园与曲园》(一士)、《人物品藻新录》(郑逸梅)、《金陵今咏本事注》(刘成禺)。黄萍荪于1935年在杭州主编过《越风》半月刊,1945年于福建永安主编《龙凤》双月刊。《越风》出21期,是杭州第一份以史料、掌故、轶闻、诗词为中心内容的文史类杂志,当时寓居杭州的郁达夫是《越风》的支持者和主要撰稿人。黄萍荪在《越风》一卷五期上发表《雪夜访鲁迅翁记》,实际上黄未去过鲁迅家,此文乃虚构之作。查鲁迅日记1933年6月28日:“晴热。下午为萍荪书一幅云‘禹城多飞将,蜗庐剩逸民。夜邀潭底影,玄酒颂皇仁……’”黄后来将鲁迅题诗手迹影印在《越风》封面,加之虚构文章,遂有“招摇撞骗”之恶名,今天看来言重了。

《子曰》停刊之际,正值风雨飘摇前夕,旧时代行将消亡,新时代呼之欲出,黄萍荪以报人的敏锐捕捉住即将改写历史的沧桑巨变,赶紧筹办创刊了《四十年来之北平》,约请大书法家邓散木题写刊名,大画家吴湖帆作封面画。黄萍荪在代发刊词的《怎样写“四十年来之北平”》中说“不战而胜,为胜之上者,北平的解放,即是‘胜之上者’的潜力之升华。‘四十年来之北平’的出版,说是为了庆祝与纪念,亦无不可,但是编印的动机并不在所谓‘发思古之幽情’、‘赋帝京之闳丽’,我们的要旨在想把这从君主到军主、终于民主这一段过程中,作一个‘集锦式’的纪录。”黄萍荪设想的“集锦式”纪录含以下二十个方面:(1)一件从北平出发而能影响全中国以至世界的事;(2)四十年来北平之地下革命运动;(3)四十年来北平邸第园林之变迁;(4)北平建筑物史话;(5)四十年来流寓北平之文人画家奇才隐逸的小传轶闻;(6)王?运、梁启超、章太炎、樊樊山、鲁迅给予北平文坛之影响;(7)北平内外的穷人怎样供北平达官贵人豪门巨贾的剥削;(8)从黄郛到宋哲元那一阶段;(9)张作霖之进关与出关;(10)四十年来北平交通经济之发展;(11)以北平为中心解放全中国创造‘中华民主共和国’与建都北平之展望;(12)北平之特点与北平人之特性在哪儿;(13)四十年中北平大事记;(14)故宫之今昔;(15);四十年来北平之学术空气与民主空气;(16)帝国主义在北平与帝国主义眼中之北平;(17)四十年来包围着北平的战争有几次以及北平最危急的日子有几天;(18)四十年来八旗子弟面面观;(19)溥仪逗留故宫期内他玩些什么;(20)怎样建设人民大众的北平。

这么庞大的任务岂是一期杂志所能承载的?于1949年6月问世的《四十年来之北平》创刊号全目如下:商音《春耦斋与阁潮》、慵庵《交通系与民初政局》、前人《北府总统漫谈》、宣翁《黎元洪后任总统记》、尧公《红楼一角》、《北大与总统》、寿遐《红楼内外》、爽仁《颐和园史屑》、恨水《五月的北平》、邱吾的《从陈师曾说起》、前人《京官生活之回忆》、庸伯《故都梦影》、颖斋《北平味儿》。其中“寿遐”即周作人,《红楼内外》虽文后注明写于三十七年九月,但大家都知道此时周身陷牢狱,只是随手做做打油诗,《红楼内外》与在《子曰》上刊出的《呐喊索隐》《北平的事情》一样是通过友人交予杂志发表的,颇有试探政治空气的意味。

革命形势迅疾发展,1949年9月27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决定改北平为北京。黄萍荪反应迅速,马上将《四十年来之北平》改为订正再版本《四十年来之北京》,于1949年12月出版,新刊名由马叙伦题写,内容大体如旧,增加了刘雁声的《燕京访古》、张伯驹的《略谈四十年来之京剧》、郑逸梅的《菜市口刑场与戊戌六君子》、更改篇名的有尧公的两篇合并为《五四前后的北大》,邱吾一文改为《从陈师曾齐白石说起》、《故都梦影》改为《北京的人情味》、周作人的《红楼内外》改为《北大内外》“集锦式”的20个设想也删去了(3)(4)(6)(7)(11)(14)(15)(18)等项。

订正再版本问世不久,黄萍荪接着于1950年2月出版《四十年来之北京》第二期,封面由李济深题字,徐悲鸿绘画,双美并聚,刊物内容也呈现新面貌。白桦、田汉、沈尹默等人的诗词《一面倒倒向北京》,欢欣鼓舞的歌颂新中国新北京的诞生。此外还有徐然《建都北京的回溯》、黄炎培《天安门歌》、张篁溪《李大钊殉国记》、诒先《鲁迅在北京教育部的时代》、寄庵《章太炎幽禁钱粮胡同的时候》、三五《四十年来北京之新闻界》、王寿遐《晨报副刊与孙伏园》、景孤血《四十年来北京之梨园界》、徐悲鸿《四十年来北京绘画述略》、张伯驹《北京的收藏家与鉴赏家》、徐曙岑《燕京五忆》。第二期《四十年来之北京》仅印2000册,被中央秘书处、各省、市、地委、教育文化团体、国营企业贸易机构定购一空。一刊分割新旧两个时代、一字之差,天翻地覆的社会变迁永铭史册。可惜的是第二期出版后就停刊了,黄萍荪又拟编《北京史话》丛书,分上、中、下三编陆续出版。实际上《北京史话》只出了上编一册,因其中胡先马肃的《庚子赔款和中国科学人才之兴起》受到读者批评,认为作者与子曰出版社负责人有崇美思想。黄萍荪以后的生活道路颇为曲折,五七年锒铛入狱,赭衣胥糜,与老农老圃为伍,开荒畚?,与世隔绝达二十年之久。平反后,已近耄耋之年,对于这样一位老报人及他所经营的跨时代的杂志——《四十年来之北平》后人还是应该记取勿忘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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